VIVAN走了。
就在他数到七的时候,她突然明白,自己还是不能留下来嫁给他。尽管他的确是自己这些年来唯一一个真正动了心思想嫁的男人。
她再次拒绝了自己的欲望。
心想休息,但是灵魂不甘心。
就这样走出了这个差一点就成为自己家的房子,VIVAN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天色好像也有点儿变了,偏偏眼睛里一点潮湿的意思都没有,干旱的近乎倔强。倒是说出结果时看见他的泪一点点泛起来,心里有点无奈的痛,隐隐约约,似乎已经提前预约,真遭遇时又有点意外的难过。
这样也好,趁像风湿般缠磨一生的伤害还没到来之前,就把一切CUT掉,省得自己在每一个清醒的暗夜里一丝一缕地揪心。
VIVAN一直就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是与愿望成正比的,只要她不放弃,只要她肯继续努力。在羽箭破空而出,尚未到达靶心的时候叫她放弃,她实实在在的不甘心。可是,如同所有为未知的东西奋斗的人们一样,蓄力拉弓的过程太累太长太孤单了,目标隐在雾中,她看不清,慢慢地,就会生出迷惑来。了解她的朋友时常在玩笑时半真半假地劝她“别打拼了,随便找个人舒舒服服地嫁了算了”。可是一直支撑着她的不就是这个朦胧却又清晰的信念吗?怎么可能就因为疲倦和迷惑而轻言放弃呢?怎么能够忍受在若干年后独自体会落伍的黯淡时心生的懊悔呢?
不是每个人都仔细考虑过自己的活法的。究竟这一生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个问题如果有心,天天想、时时想也不会有止尽。
夜幕初降,行者匆匆。路灯亮起昏黄的光晕,细细勾引起路人归家的欲望。来来往往的车流都有方向,每一个与她探肩而过的人脸上也满是渴望归家的焦急。VIVAN却是漫无目的的信步游走。拒绝他等于断掉了自己退缩的后路。再没有可以依赖疗伤的小窝,再没有一双沉默倾听的耳朵,只有一间栖身的宿舍,灯光惨白,清冷寂寞。今夜不想回家。
在漫无目的的街道当中行走,VIVAN的思绪也开始变得无序和混乱。那些曾经疼过她,宠过她,留恋过她,最终又都远离她的脸孔,此刻一张张地慢慢浮起来。VIVAN的心沉下去,一种溺水的感觉将她浓浓地包裹起来。整个少年时代纯情的梦在一次次面对现实的失望当中渐渐醒了。
VIVAN走过一家音像店,店门口的音箱里正在煽情地演绎着王家卫的《花样年华》主题曲。VIVAN喜欢这片子。女人那种在独处时展现出的矛盾、挣扎、迷惑、绝望以及沉默的坚强是如此的美,如此的动人心魄。她的孤独的美因为有了镜头的展现变得有了价值。但是,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女人的悲伤、忧郁、渴望、以及挣扎,尽管都那样真实动人,却始终毫无价值――因为她们的孤独必须独自承受,没有观众。
夜风很凉。
拒绝一个人求婚的隆重程度其实并不亚于答应嫁给某个人,何况VIVAN今天出门时也摸不准自己会做何选择。只不过她清楚地知道是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因此,她今天是着意修饰了一下:黑色的收腰薄毛衫配暗红色长裙,裹一条紫色大披肩,当然,这样一身是必须搭配一双纤细的黑色高跟鞋和黑色手包的。
穿着这种风格的服装来画上分手的句号,VIVAN感到自己营造出的刻意背后的残酷。VIVAN被心里泛起的潮气呛得够呛,她想发泄一下堆积的情绪。
冷不丁,一阵激烈的乐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一看,自己竟信步走到了市中心最大最火的那家迪吧。刚到这个城市时,自己还常在郁闷的时候来上一趟。再后来,仅有的几个知心的朋友都越来越忙,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自己也就懒怠起来。只是在偶尔路过时会忍不住追忆起在大学里和同宿舍姐妹们翩翩起舞的默契。VIVAN决定进去坐坐。
有很多人,各种年龄段的都有。周末的人们总是要找点乐子来填充骤然空下来的时间。上大学时,周末去舞厅曾经是大家享受生活、挥霍青春的常用方式之一!如今却不一样了,那些练熟的舞步、默契的花样如今再没人能和自己分享了。
VIVAN就这样孤独地在高高的吧台前坐了下来。她要了一杯红酒,高脚杯晶莹的杯壁映着里面血红色的液体,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而自己纤细的手指在这红宝石般的莹光映照下如同玉琢。VIVAN怜惜地想:可惜没人注意这些美得不得了的细节。点燃一支烟,VIVAN吐了个娴熟的烟圈。其实她从来没学会抽烟。香烟只是她身处酒吧时平静自己的道具――平静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狂野。
激烈的迪曲告一段落,调音师那么适时地放上她非常喜欢的“迪克牛仔”的曲子。VIVAN的情绪被音乐煽动起来,举起杯子啜饮一口,然后透过杯壁观察周遭晃动着的形形色色的人生。VIVAN听见伴着音乐有人因为兴奋而尖叫。不错,再年轻十岁,她会是最早尖叫的那一个。
这一夜VIVAN喝了很多酒,但没流一滴泪。
不断有人邀请她共舞,但是VIVAN都微笑着一一拒绝。自己是真的成熟了么?不然,为什么在想要做什么事之前总是需要思量再三,不断考虑身边的人和事、考虑到将要出现和必须要承担的种种责任和结果?
VIVAN的头开始疼,非常疼,胃不断抽搐,想吐。此时此刻,她多希望他能在她身边,揽着她,对她说:“我们回家吧?!”但是这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为了自己的不甘心,VIVAN再一次松开手,目送幸福离开。VIVAN心痛如绞。人生不甘心和无可奈何之间的矛盾无处不在、无孔不入,VIVAN是它长久的俘虏,而且,无法自拔。
四点钟,酒吧要打烊了,侍应生礼貌而又冰冷地请她离开。VIVAN站起身,她想:是该回去了。“今夜不想回家”,这个愿望对28岁的女人来说,是个算不上“梦”的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