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车祸,她因颈椎严重受损,脖子以下完全,很可能永远不会动了,我在她的病历卡上看到 :1995年生,还未满二十岁,上天就剥夺了她这一生欢笑奔跃的权利。
我躲在休息室里练了几百遍,“对不起,我们己经尽力了。”
虽然早就知道有“孤儿”这个名字,我还是很难相信一个人在世上会什么亲人也没有,难道这就是她这么“冷”的原因。“告诉我实话。”“一个字也不要骗我。”“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动了?”
果然冷得可以,简直就像审讯犯人的盘问我,我压抑着微 微的愠怒照实回答, 连一些安慰的场面话也不说,“当然可以做复健,但希望不大,像那个超人李维什么的,最好就是那样而己了”我扶扶靠在墙边,另一名病患用的轮椅,她别过头去,紧咬着下唇 ,雪白的脸上泛出微微的青色,看得我心中又是不忍。
“都没有人来看她吗? 朋友?”
“有啊! 几个女的,来了也不说话,默默相对许久,然后深深看她一眼,就走了,那种气氛....她哭还惨!”
我因而更加怜惜她,对她和颜悦色,加倍关怀,虽然能做的有限,她冰冷的面孔也没有改变, 但至少有一天早上我走到她的床边时, 她灰黯的眼神中亮起了一点点光。
她的声音微弱,所以我低身附耳过去。
“请你和我做爱。”
“哈啾!”我狠狠打了一个大喷嚏,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和家属都看了过来,看见一个仓皇逃离的实习医师。
以后她每天跟我说话,只说这一句。作为医生的职责, 我不能跳开这个病人不顾,更不能接受这个绝对违反医德的要求,不论住院医师,主治医师甚至护理长怎么辱骂鄙视我笨手笨脚,我毕竟是宣誓过的医生呀。
但我也不能指控她、驳斥她,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人。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脖子以下都不能动的美女病患要求和你做爱?在病房里吗?还是你自己色心大起想占人家便宜想疯了?不管她是否真心、自愿,只要我做了,该死,而且是千刀万剐该死的就是我。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她究竟为什么?在一个刚好她的病房已没有其他病患, 护士在打瞌睡,只 有我在值班的晚上, 她幽幽的告诉我, 她充满伤痛的一生:从小父母双亡,小时候被养父长期虐待,养母又企图把她嫁(其实是卖)给一个智障男子,她国中一毕业就急忙离家, 半工半读维持生活,又因为心脏不好再加上美貌常受骚扰,因而对所有男性敬远而远之,一心一意发愤工作, 只想存够了钱去环游世界,再也不要回到这个令她痛苦伤心的地方。
“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
“我这一生,想得到的都得不到。”
“甚至爱情也没有,如果至少有人,来爱一下。”
我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但也被她说得鼻酸,老天确实太不公平了!
我忍不住抓住她削瘦的手,她面部的表情挣扎了一下,或许是想回应我而不能吧。“ 求求你来爱我,一次就好。” “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只会感激你一辈子。” “ 就算为我二十岁.....庆生,好吗?” 我仍然摇头,缓步离去,又不忍心回头时,看见她已满脸泪水.
我把整堆整堆的医学书藉从书架上扫落 , 怨恨这些东西跟本无法帮助我解救一个善良无助的人, 而唯一能令她这悲惨一生稍稍安慰, 减少一丁点遗撼的事,又是医学信条里绝对不容许的,那我辛苦几十年拚命考上医科,又苦读七年当成医生的意义何在?
那一晚我失眠了,闭上眼睛都是她苍白的容颜,渐失血色的朱唇轻启:“请你和我做爱。”
之后她不再开口了,连我也不,只是一见到我就流泪,连隔壁病人和护士们都发觉有异,大家一看到她流泪,就一起转头看我,我虽然什么也没做,却羞愧的无地自容。我所羞愧,或正因我什么也没做。她床头的一瓶百合花枯了,小护士告诉我许久没有人来探病了,好像是她自己不要朋友们来的。#p#分页标题#e#
“她好像不想活了,药不肯吃,我都要用灌的,帮她翻身擦背,她也不肯合作, 喂她吃饭,不久就发现几乎全都吐在垃圾桶里。”
“也难怪,那么青春美丽,要是我也会不想活。”
“没有人爱,很难有求生意志的。”
一句话又重击了我矛盾彷徨的心! 如果真的答应和她做爱,她就算有人爱、就算爱过了吗?独自值班的夜晚,我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像一只焦躁的野兽,不知不觉,就走到她的病房外了。
里面好像有谈话的声音,今天转两名到安养院,她那间病房应该又只剩她一人才对, 现在也不是会客时间,我看看趴在柜台上的夜班护士,悄悄开了房门。
是窗户没关好,百叶窗在寒风中晃荡着,呼呼的风声听来像是有人在咆哮,我轻手轻脚关好窗, 临走前看了她一眼。
原以为在熟睡的她睁开眼睛,泪光迅速在眼眶中泛起,“ 好,我答应你……和你做爱。” 我艰难的吞了口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她脸上看见笑意,像一池春水中缓缓荡开的涟漪……
我用眼光询问她,她轻轻点了头。
一股激流冲射出,我终于完全进入她的生命了!她的身体微微震动着,指甲深深攥入我的白色医师服,几乎刺入我的背部肌肤,这对她一定是剧烈而永远难忘的震动吧!我自己也像是第一次似的被强烈撼动了, 一名悲惨命运的女子企图从我身上抓住人生仅有的,最后的幸福。
没想到我能给的不是我的医技,我的爱心,而是我最微不足道、每天生产的能量, 我不知应喜应忧,只仍如惊惶的鼠辈般看着屋外,走廊上的日光灯依然惨白,没有暗影掠过, 没有脚步声,我平安的完成人生最大的冒险。
是为了她的美丽吗?我不承认这是牡丹花下死,纯粹是自己该死脆弱易感的心使然, 以前医学院的同学就常取笑我,心软得连杀小白鼠都下不了手,如果有机会诊疗重症病患, 一定自己 哭得比病人家属还伤心吧! “难道医生就一定得无血无泪,就不可以有爱吗?”
年轻气盛的我嘶喊着,言犹在耳,我竟用这种世所难容的方式实践了医生的爱, 仍然觉得是乘人之危的赧然,我满心羞愧的退出,整理好一直没敢脱去的医师服, 伸手要帮她处理时,“不要,我想在里面……留久一点。”